《無力的大象》
經過連續三日每天工時均超過十六小時的日子，身心都崩潰如傾瀉的山泥，一塌糊塗。週末為自己安排觀看難得重映的《大象席地而坐》，一套當時我想看時它已下畫的作品，卻依然在入場前忙着回覆工作訊息。本想清空腦袋去看這套四小時的電影，但要自現實抽身實在不易。
幸而那四個小時，我能聚精會神地欣賞它。一開始或許因故事節奏偏慢而隱隱感到凌亂，但當支線開始交滙碰撞時，電影的味道就越發濃烈誘人了。看罷餘韻悠長，結尾的畫面定格在腦海，滿身的無力厭世感啊。要深入探討電影各種隱喻當然要花些時間，但還是想先草草寫些觀後感吧。好久沒停下來好好寫觀後感了。對於悲觀主義厭世頽喪至上，又剛經歷了被工作泰山壓頂後的一週的我，這套戲太能引起共鳴了。
無力感，最縈繞腦海的感受。那隻自此至終沒有出現的端坐的大象，那隻只懂坐着，不會也不想再對外界有什麼回應的大象，是我，也是你。但同時，它也象徵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天堂，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存在。
首先是人與人交流的無力感。電影中對白不多，句句精警，而且很多時主角們跟身邊人都有問非所答，答非所問的情況。然而觀看時不會感到突兀，反而有共鳴，因為現實中我們都遇過這些情況。最常見是你跟父母交代一些自己的事，他們總說些別的扯到外太空去，就是沒有回應你說過的話。或者大部份時間我們都在各說各話，沒人認真聽，只有人認真講。然後，大家都覺得對方沒有在意自己。正如父母對你說話，我們不大多都是回答「沒有。」、「不知道。」就算嗎？這樣的交流錯配，令關係疏離，也令矛盾四起。有時我們都想對方好好聽自己說話，只是用心聆聽真的很難，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。每個人都有苦衷，但有多少人願意理解？其實有個人會好好陪自己吃頓飯，大家肯放低手機真誠交流，真的十分奢侈。然而，現實讓自己相處舒服的人，有幾多個會一直陪伴自己？
二是人對於現實的無力感。戲中沒有用力渲染過任何悲傷，連憤怒也趨於克制，更別說反抗。只有很多句用厭世口吻道出對人生絕望的話。戲中人或動物死去時，都沒有人大哭過，畫面也不血腥，平靜得只如日常一隅。「某某死了。」－就像是無關痛癢的陳述。反而大家都強調活着的痛苦和不適，或許在生不如死時，死者在生者眼中就是種解脫。那個惡霸，那隻大狗，那個騙你錢的人，都是人生中無法阻止的惡夢。一波接一波的困難挫折，咬到意志遍體麟傷。連別人以為你自己自豪的事，其實在自己心中可能都不值一提。人只要反覆花時間做一件事，總會做得到的。活着的痛苦陰影偌大而意義的光微弱，最後就只想躲在黑暗中。劇中老人在最後差點決定不上車，幸而被男主角拉回去，不知是否故事中唯一透着期盼的一點。
電影中太多精警的對白和畫面，會烙在腦海許久。最符合我這陣子心境的就是「我的生活就是一堆破爛，每天堆在我跟前。我清一塊，就又有新的堆過來。」，就如西西弗斯一樣。而有關肢解貓的故事，也是令人深刻，不想滲和別人的事而跟別人產生關係於是選擇冷眼旁觀，是現在最典型的「助紂為虐」。人就是會合理化自己的行為，幾十年都這樣過活，化異常為日常，誰敢改變。當然，個人而言，對老人到敬老院參觀的一幕也是揮之不去。敬老院就像囚着行屍走肉的「動物園」，困在房裏的老人孤獨之極，人們對滿州一動不動的大象感興趣，卻從不會有人多看這些老人一眼。沒趣了，人生就沒有意義了。周而復始，生老病死，最後只有自己從頭到尾守着自己，所以當自己都對自己絕望，了結生命就成了「流程」一樣自然。
人生是不是噁心的呢？他們是因為逃避現實而去滿州里，還是因依然對人生抱着希望而重新出發呢？
關於電影，還有能寫的，待續吧。只是不禁感性投射於自身，也覺得自己無力得很。但是可幸，身邊依然有能給予支持的人。現在才了解千言萬語不及一個擁抱的力量，能在最沮喪時得到朋友的慰問擁抱，本來不想哭，會過神時已瞬間眼紅了。
對很多每日都要做的事我還是想問：「有意義嗎？」，但只要世上還有一樣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，想做到最後一刻，就值得活下去。
圖：《大象席地而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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